栀子花开满院香

“金鸭香消夏日长，抛书高卧北窗凉。晚来骤雨山头过，栀子花开满院香。”童年的这个季节，常常能闻到外婆屋内淡淡的栀子花香。

乡下人不需要种花。坡埂上、小河边，春夏秋冬，漫山遍野的草木都是我们种的花。然而小时候，我家院子里确实种过一大丛栀子花。

每到五、六月份，栀子花就会开得香气四溢。外婆在栀子花下摇着蒲扇，小表姑每天都在“朝天撅”的辫子上插着栀子花。外婆经常摘下栀子花分送给邻居，于是婶婶们不施粉黛的脸上都绽放着如栀子花般的清新笑容。特别是端午节的清晨，早起的外婆会摘些新开的花放在窗台、条几上，还有她的卧房里；外婆也会挑几朵含着苞的栀子花插在罐头瓶里，拿出来摆在院子的石桌上。有时，外婆会逮住在院子里疯跑的小表姑，换下小表姑辫子上有点萎靡的栀子花，再别上一朵新鲜的。每当这时，外婆满是皱纹的脸就会露出无限慈爱，捏捏小表姑的脸蛋说：“丫头就应该香香的！”我就气鼓鼓地问：“难道男子汉就不该香香的吗？”“该，该，我们的男子汉也要香香的！”外婆爽朗地大笑着，顺手也塞给我一朵栀子花。我们欢快地跑来跑去，整个院子都充满笑声和花香。

栀子花开，金榜题名。

小表姑考上了大学，家里办了一场盛大的酒席。小表姑换上一袭洁白的连衣裙——真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。去学校报到那天，全家为小表姑送行，外婆腿脚不便，本已说好不送她了。可是正当要上车时，小表姑突然发现跌跌撞撞从远方而来的外婆，外婆手里举着一朵洁白淡雅带着淡淡香味的栀子花，喘着气说：“奇怪了，每年的栀子花都是五月开，这都八月了，一早我突然发现开了一朵栀子花！”外婆小心翼翼地把栀子花别在小表姑头上，小表姑背过脸，抹着脸上的泪水……就这样，栀子花伴着小表姑离开了家乡。

栀子花开，归送故人。

小表姑走后，外婆常常坐在栀子花旁缝衣、做鞋，有时也与外公闲谈或是静静地看着我玩耍。有时玩累了，我就一头扎进外婆怀里沉沉睡去。睡醒后，我常常发现外婆伫立在花下，向南方望着——那是小表姑上大学的方向吧？“您想小表姑了吗？”外婆不说话，只是一把将我搂过来。每到端午节，外婆都会找来一根线，将落下的栀子花串起，小心翼翼地挂在院墙上。

后来，外婆离开了——那天栀子花正开——开得却没有往日那般娇艳，难道竟能感知外婆要离开了吗？外婆下葬那天，小表姑回来了，在外婆身旁摆满了栀子花。

栀子花四季常绿，历风霜而不谢；深秋孕育，经秋、冬、春三季，初夏时方始绽放。剪下一段，土里一插，就能生根、长叶、开花，平淡脱俗的外表之下是美丽坚韧的生命本质。想想外婆，她每天黎明即起，洒扫庭院，喂鸡喂鸭，下田劳作；晚上，拾掇家务，洗洗涮涮，鸡叫三遍才上床……从不曾抱怨生活的苦，也没有嫌弃世间的累，仿佛就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。

外婆走后不久，外公也跟着离开了。再后来，老家的房子几经改造已不复从前的模样。院子里那丛栀子花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枯萎，但那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，永远盛开在我的童年。

虽然隔了遥远的时空，但我闭上眼睛，仿佛又能嗅到栀子花的清香，看到外婆、小表姑手拿栀子花向我盈盈走来……

（作者单位系安徽省阜南县第二初级中学）
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4年06月12日第16版

作者：耿传士